凛夜那足以冻结星河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。
他深邃的墨瞳凝视着光幕中自家妹妹那副“我很弱我无辜”的理直气壮模样,
片刻后,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,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,却精准地抓住了关键:
“你为什么觉得,”
凛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,落在秋安脸上,
“那个红头发的,会成为妖皇?”
秋安正嚼着面包,闻言动作一顿。她咽下食物,
伸出纤细的手指,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,仿佛在整理纷乱的思绪。
她看向光幕中的兄长,眼神清澈,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依赖:
“哥哥,”
她声音软软的,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,
“我废了他的亲大哥,杀了妖宗,瞬间搬走了他头上的两座大山……”
她顿了顿,拿起餐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,做了个劈砍的动作,
“……劈山砍荆棘,给他开了一条血路……”
她的目光扫过餐桌旁神色各异的叁人,最后落回凛夜脸上,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狡黠和残酷的弧度:
“这他都上不去,”
她耸耸肩,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,
“那我们还是趁早洗洗睡吧。这人没救了。”
……
光幕中,凛夜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,极其罕见地、清晰地浮现出一丝……笑意?
那笑意很淡,如同冰川上掠过的一缕微光,转瞬即逝,却足以让熟悉他的人惊掉下巴。
他看着自家妹妹那副“我挖坑你跳坑天经地义”的小狐狸模样,眼底深处那丝纵容终于压过了审视。
“呵。”
一声极轻的、带着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宠溺的哼笑传来。
“你乖一点。”
凛夜的声音低沉依旧,但那冰冷的质感似乎融化了一丝。
话音刚落,那巨大的光幕如同水波般轻轻一晃,瞬间黯淡、收缩,最终化作一点幽蓝的光芒,彻底消失在空气中。
通讯断开。
餐厅里那股无形的、来自冥界之主的沉重压力也随之消散。
秋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。
她拿起餐巾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和手指,动作优雅从容。
然后,她抬起头,目光扫过桌旁叁个神色复杂、显然憋了一肚子问题的男人,
脸上重新挂起轻松的笑意,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。
“好了,”
她拍了拍手,声音清脆,“哥哥那边交代完了。”
她身体微微前倾,手肘撑在桌面上,双手交迭托着下巴,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们,带着点促狭
“现在,轮到你们了。有什么问题?憋坏了吧?一个一个来,别急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
玄知率先开了口。他清俊的脸上带着犹豫,那双沉静的眸子直视着秋安,声音温和却直指核心:
“你的武脉…?”
他只问了半句,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
——经历了搜魂、命盘融合、以及她口中那“劈山砍荆棘”的壮举,
她的身体,尤其是那传说中早已被毁的武脉,究竟如何了?
秋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但依旧平静。她点了点头,没有任何避讳,语气坦然得近乎残酷:
“武脉尽毁,”
她清晰地吐出四个字,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
“不可逆。”
她甚至还拿起叉子,戳了戳盘子里剩下的半颗水波蛋,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这轻描淡写的确认,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。
玄知的眼神瞬间暗沉下去,命盘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、带着痛惜的悸动。
陆沉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
武脉尽毁……不可逆……这意味着她此生,几乎与强大的力量绝缘,永远只能依靠他人保护
……这认知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。
然而,就在这沉重的气氛即将弥漫开来时,秋安却忽然转过头,
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侍立在她身后的毅。
她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,换上了一副极其生动的、可怜兮兮的表情。
她甚至伸出手,一把抓住了毅垂在身侧的手腕!
毅的身体猛地一僵!
秋安却不管不顾,抓着他的手腕轻轻摇晃着,声音又软又糯,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,尾音拖得长长的:
“毅~~~”
她眨巴着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,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,
“你要好好保护我~~~我都没办法打架了~~~!!”
这突如其来的、孩子气的撒娇,与刚才宣布“武脉尽毁”时的平静冷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,瞬间冲散了凝重的气氛。
毅低头,看着自己被少主抓住的手腕,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那刻意的、带着点耍赖的摇晃。
他墨色的眼眸中,那因“武脉尽毁”而升腾起的暴戾杀意和深深的自责,
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瞬间被一种更加汹涌的、名为“温柔”的情绪覆盖、抚平。
他看穿了她的“玩心大发”,看穿了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抚他,
告诉他“没关系,有你在”。这份信任和依赖,比任何命令都更让他心头发烫。
他抬起头,迎上秋安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,所有的担忧、愤怒、不甘都化作了磐石般的坚定。
他反手,极其轻柔却无比郑重地,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指,声音低沉而温柔,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:
“好。”
一个字,重逾千斤。
陆沉看着这一幕,心头那股酸涩感更重了,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情绪,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深处的问题,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:
“他们搜魂……有没有对你产生实质性的损伤?”
他想知道的太多了——关于命盘融合,关于她口中的“那东西”,
关于她的计划……但此刻,他最迫切想确认的,是她的安危。
虽然从她的表现看似乎无恙,但搜魂……那是足以摧毁神魂的禁忌之术!
秋安松开毅的手,重新坐好,歪着头想了想,似乎在认真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。
“没有,”
她摇摇头,语气肯定,
“唔……至少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。”
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,
“就是很疲倦,像熬了好几个通宵没睡觉一样。”
随即,她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,带着点暖意,
“不过老师确实……很‘治愈’。” 她看向玄知,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激,
“命盘融合的时候,感觉像泡在温泉里,暖洋洋的,很舒服,把那种‘脏’的感觉都冲淡了。”
玄知对上她的目光,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极淡的红晕,微微颔首,没有言语,但眼神柔和了许多。
陆沉看着秋安的笑容,心头稍安,但紧接着,一股更深的忧虑涌了上来。
他想问更多,关于她的计划,关于那个“东西”,
关于她打算如何“碰一下”……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。
就在这时,秋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,她看向陆沉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和凝重。
“陆沉……”
她轻声唤道,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轻松,
“我估计……他们很快会给你,还有你家施压了。”
陆沉心头一凛:“怎么说?”
秋安看着他,一字一句,清晰地吐出那个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词:
“要你和林家小姐,尽快完婚。”
“不可能!”
陆沉几乎是瞬间爆发!他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!
一股狂暴的怒意和屈辱感席卷了他,让他俊朗的面容都有些扭曲!他绝不可能接受这种安排!
尤其是在……尤其是在他对眼前这个女人……
秋安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他紧握成拳、放在桌面上的手背。
她的动作很轻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
“我知道,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,眼神却锐利如刀,
“但是陆沉,我想的是……” 她微微眯起眼睛,闪烁着光芒,
“为什么是林家?”
她抛出的问题让陆沉一愣。
“陆家少夫人这个头衔很重,”
秋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摩挲着,仿佛在梳理着纷乱的线索,
“为什么长老会,或者说,他们背后的势力,会愿意让林家拥有这个头衔?
林家有什么特别之处?或者……他们想通过林家,从陆家得到什么?控制什么?”
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回忆着什么。
她眼睛微微垂着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“我想想啊……”
她低声自语,“你订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5年前?”
“是。” 陆沉的声音有些干涩,他隐隐感觉到秋安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。
“五年前……”
秋安重复着这个时间点,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画着圈。
她的声音很轻,很平静,却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。
“五年前……”
她抬起头,目光扫过陆沉、玄知和毅,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寒潭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,
“我和虚空之主……碰了一下。”
轰!
这句话如同惊雷,再次在众人脑海中炸响!虚空之主?!
那是传说中虚空兽的源头,是比叹息壁垒外的兽潮恐怖亿万倍的存在!
秋安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,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:
“结果嘛……神魂崩坏,武脉尽毁。”
她摊了摊手,
“我哥费了大力气,几乎耗尽了冥渊的底蕴,才勉强留下了我这条命……让我还能坐在这里”
她顿了顿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匕首,在陆沉、玄知和毅惊骇、心疼、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扫过,
最后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,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:
“啧啧,” 她轻轻咂了下嘴,眼神眯了起来,闪烁着危险的光芒,“我都有点……不敢深想了。”
……
餐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陆沉彻底僵在原地,脸色煞白,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色。
五年前……他被迫与林家订婚的五年前……正是秋安遭遇灭顶之灾、几乎陨落的时刻!
这仅仅是巧合吗?还是……一个精心策划的、趁你病要你命的冰冷布局?
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,让他如坠冰窟!
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自己引以为傲的陆家继承人身份,在那无形的巨网中,
可能只是一枚冰冷的棋子!
玄知放在膝上的手再次攥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毅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,那双墨色的眼眸里,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杀意!
五年前……少主几乎陨落?
秋安看着叁人脸上那混合着震惊、心疼、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,轻轻呼出一口气,仿佛要将那沉重的过往吐出。
她重新靠回椅背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的神情,仿佛刚才那个揭开血淋淋伤疤的人不是她。
她看向脸色铁青、显然处于巨大冲击中的陆沉,语气轻松地建议道:
“陆沉,你实在不行就……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
“用‘拖’字诀呗。装病、出差、闭关修炼、家族产业出问题需要处理……理由多的是。
不用我教你吧?” 她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,
“拖到……我们把这潭水彻底搅浑,或者……把那些伸得太长的手,一只只剁下来。”